#美女#
那个清晨,我空着手下山,心里比背篓还沉
上山前,邻居老陈晃着三轮车冲我喊:“今年茧子金贵,三十五块一斤!手脚得快些!”可我在蚕山里转悠半天,只找到零星几个薄茧。倒是那些挂在粘网上的小鸟,密密麻麻像枯叶似的,风一吹就轻轻打着转。
蚕农的账本和山林的账单
粘鸟网比想象中还高。三米长的竹竿连着透明细网,从山脚一路延伸到云雾里。有的小鸟只剩几片羽毛粘在网上,有的眼睛还睁着,爪子蜷成小小的拳头。它们大概是为了吃柞树叶上的蚕宝宝才撞进来的,没想到这顿午餐代价如此沉重。
蚕农们算过一笔账:一张网二十元,能保住价值上千元的蚕茧。可没人计算过,这片山上每年消失的数百只鸟值多少钱。啄木鸟一天能吃上百条害虫,山雀的食谱里包括啃桑叶的蛾子,就连麻雀都帮着控制虫卵数量。现在网上挂着斑鸠、黄鹂,甚至还有两只猫头鹰——它们本该是蚕山的守护者。
挣扎的痕迹与沉默的循环
仔细观察粘网,能读出许多绝望的故事。有些网片被啄得支离破碎,周围散落着挣扎时掉落的羽毛;有些小鸟的喙上沾着细网丝,像戴了残酷的口罩。最让人难受的是那些并排挂着的鸟——先被困住的鸟扑腾声,反而把同伴也引了过来。
老蚕农说过,二十年前根本不用张网。那时山里鸟多,但树林也茂密,生态自己会平衡。现在柞树林越来越稀疏,鸟群无处觅食,只能盯着蚕宝宝。其实解决方法早就有,比如改用防护罩罩住蚕树,既不影响鸟类捕虫,又能保护幼蚕。但很多人家觉得张网更省事,结果就是年年张网,年年赔上整片山头的“免费杀虫队”。
那些被忽视的转身时刻
摘茧季节通常只有十天。可蚕农们忙完农活就急着进城打工,总想着“下次上山再收网”。塑料材质的粘网却在风雨里坚持岗位,变成死亡陷阱。有研究说,一张弃网能继续杀害鸟类长达三年。我在山腰看见的那只红嘴相思鸟,羽毛还鲜亮着,可能昨天还在帮松树除虫。
其实收网不需要大动干戈。带把剪刀上山,半小时就能清完半面坡。但就是这半小时,总被其他事情挤掉。很多蚕农也委屈:“我们又不是故意害鸟,但总要过日子吧?”这话没错,可当我们在计算茧子产量时,是否也该算算害虫泛滥后要多买多少农药?是否该想想将来孩子指着图画书问“布谷鸟长什么样”时,我们该怎么回答?
寻找那根解开的线头
转机或许就在手边。浙江某些蚕乡开始推广脉冲围栏,鸟靠近时会感到轻微麻刺但不受伤。山东有些合作社发明了反光彩带,飘动时的闪光能让鸟类主动避开。这些办法成本不比粘网高多少,却能让蚕山重新听见鸟鸣。
下山时我遇见收网的老李。他边卷网边叹气:“今天又没摘到茧,倒是解下来十七只死鸟。”他从网眼取下只戴胜鸟,轻轻放在树根旁。这个动作突然让我明白,其实每个人都心疼这些小鸟,只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时,容易忘记手里还攥着其他生命的绳子。
晚霞染红山路时,老李把拆下的网具捆成捆。他说明年打算试试新式防护网,虽然贵点,但至少睡觉踏实。我们约好下个收获季一起来收网,顺便在蚕树间隙插些鸟类喜欢的灌木。走在渐渐暗下来的山道上,我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清脆鸟鸣——也许总有聪明的家伙,学会了辨认那些透明的陷阱。
这大概就是希望吧。当第一个蚕农弯腰解开死结,当第一只鸟成功绕过新式防护网,改变就已经开始了。毕竟这座山既要养人也要养鸟,我们的背篓需要装满蚕茧,天空也该有翅膀划过的痕迹。